四个关于城市的故事：故事一
“你知道这城？它在什么地方？叫什么名字？“ “它没地点也没有名字，人们都叫他费克城，因为正中间有一个叫做费克寺的庙宇。” “你说的城没有地点没有名字，那么它根本就不存在。” “城市是人的心和记忆的造物，没有一座城市的客观存在是与人心中的城市完全相同的，你听我讲四个故事，你会看到所有你见过的城市。那个叫做费克寺的古庙用它斑驳的红色高墙围合出一块脱离城市的净土，这片净土的南边有一扇门，人们不远万里前来追寻一个小时的宁静。大大小小的汽车停在寺庙周围，内街和广场上站满了等着合照的游客。周围的街道狭窄而有趣，一个孩子还在不停地问什么时候到景点的时候就马上看到了红色的高墙，刷红墙的咖啡店前全身黑衣的女士牵着她的五只贵宾犬坐在花架下面的小桌子旁，她的狗正对着对面的包子店不停的吐着舌头，不远处抽着烟斗的老头坐在建筑的挑檐下面，他没有觉得挡住了过往行人的路，骑着车的年轻人快速从他面前闪过，带过来一阵百合花的清香，他的视线不断的在街道和不远处的高楼之间切换，透过坡顶建筑之间的缝隙，他可以看到公司的灯已经亮了起来，里面是各色忙碌的身影。街区中有十六栋这样的高楼，像哨塔一样建造在街区四角，高楼下部的裙房层层叠叠，每一层上都有不同女人的身姿，巨大而美丽的面孔后面坐着喝茶聊天的人，他们注视着步行街上走在中间或是走在骑楼中的人们。骑楼中有各色的商店，每一个商店都在橱窗里努力的向经过的人展示自己的产品。从这里一路往街区中心逛，你可以买到你所需要的全部东西，于是那些从街墙的缝隙中看到古庙的来往行人总是在这里徘徊，即使他们并没有准备带东西回家。“ “我看到的是一圈圈渐变的环，而这并不是城市。” “陛下，你看到的就是城市的年轮。“ 故事二： 那天老刀专门请了假，在家洗完澡后才换上稍显体面的白色衬衫和褐色裤子——这是糖糖上小学报名的第一天。他望向窗外参天的楼宇许久，才将糖糖的裙子拉展了些，领着她出了门。 清晨4:30，尽管只能看到碗口大小的天空，但这是第三空间最美的时刻：天空挂着薄薄的蓝，太阳像是随时要跳出来一样。街上挤满刚下班的人群，人们摩肩接踵，将脸埋在香气四溢的小摊上大声讨价还价，腾腾的白色蒸汽将食物的香味混合在一起。老刀习以为常的抱着糖糖，转过街角艰难的穿过人群。 凑足了十几万，糖糖才获得了上费科托邦街幼儿园的机会。如果还想继续念费科托邦街小学，就必须在学区内买一套房子。可是五十万一平的房子，老刀想都不敢想。其实老刀的房子就在小学旁边，可隔了一条街，就被划到了学区外面。街的这边三三两两的点缀着六七层的小楼，街的那边却是另一番光景。 像是拔地而起的群山，楼宇在蓝色的晨光中交相辉映，无数的窗户反射出鱼鳞一般的光芒。老刀穿过熙攘的人群，挤进了山间的缝隙。这里的建筑也一个挤着一个，只留下窄窄的缝隙供人们通过。糖糖焦急得朝四处张望，却只能看见无数细长的光线，猫眼一般的卡在楼宇中央。 寻着光线走过去，忽得一下豁然开朗。大片得阳光突然射入眼睛，白得发亮。糖糖从未见过如此明媚的阳光，她被阳光照得刺眼却极力睁大——这是一片广袤的草原。她之所以称之为草原，是因为她确实没有见过比这里更大的绿地了。草原上每一幢建筑都像是一座座雄伟的城门，在朝她招手，在欢迎着她的来临。在巨大建筑围合的正中央，神圣的伫立着两层费科托邦街小学教学楼，在日光的沐浴下，闪现出耀眼的光芒。 老刀欣喜得盯着校园，炯炯有神的目光却又在看到教学楼背后的巨楼后失去了焦点。背景墙一般参天的“楼墙”正是费科托邦街小学的学区房。每间不过十平的小间紧密的簇拥成一团，像是早晚高峰时地铁里簇拥的人流，又像是垃圾站压缩在一起的食品袋。可这在老刀眼里却散发着金色光泽，这是希望的颜色，这也许就是通往糖糖未来的唯一道路。 老刀毫无抵抗力。他摸了摸自己磨得发白的裤兜，对糖糖挤出了一张满脸皱纹的笑容。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为糖糖买一套学区房。 天快要亮了，人群倏一下散去，但对于未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憧憬的微笑。 故事三： 一只跟着主人逛街的波斯猫和一只草坪上逗留的知更鸟相遇了。 猫：嘿，笨鸟，我看你经常来这里。要不是主人来购物我才不来。每次我在车里，穿过一片整齐，古典又热闹的街道，直到前面出现了亮晶晶的东西，接着“呼”的一下，就穿越到了这里，又空又大，还容易迷路。我讨厌这种落差，讨厌这里。 鸟：我很喜欢这个地方啊，购物什么我不懂，什么热闹的街道，大马路呗！到处都有哇！不过这哪里空了，我只知道这里形式多样内容丰富！你知道么，中间这块地从天上看就像一朵花，花瓣的艳红渐变到大红，粉红，淡红，再到金色的花蕊，建筑师多有才华！等花蕊建完，肯定更美。旁边几块，方的圆的三角的，什么图案都应有尽有！再加上被切割出的绿地和种植密密麻麻的点缀着，简直就是一片美丽的花园！ 猫：你的臆想吧！哪来的什么花什么图案什么密密麻麻的种植，啊，你不会说那几颗孤零零的树吧！反正你就吹牛吧，我只相信我自己的眼睛。不过我真是讨厌这里的建筑，明晃晃的刺眼睛。每次走到高楼底下，我都感觉自己太渺小，建筑随时能把我压扁，一阵风就能把我吹跑。不过我喜欢那个种满了花的天桥，走在上面看不到底下吓人的车流。 鸟：你真矫情，还刺眼睛。玻璃幕墙，有钱人都做这种！简单大气又时髦。不过那个天桥好小，我在天上都看不到！而且我不觉得建筑有多大，再大也没我的视野大！你知道么，有时候我喜欢顺着建筑的立面腾飞，看它们一节一节不断下降，一节一节不断后退，在向我屈服，感觉很奇妙！不说了，日落了，我要去天上看黄昏中的天际线！ 猫：什么天际线？我只看到这些大块头像竹笋一样把天空割的四分五裂。
鸟沿着建筑向上腾飞，猫迈着步子向它的主人走去。只听“蹦”的一声，那只鸟掉在了它喜欢的橄榄球形建筑底部的草坪上，死了。原本旋转后退的建筑外圈新加了一层透明的观景廊，上去收费人均500，开发商考虑到巨大的利益，先修了起来。 故事四： 老楚颤颤悠悠地从地铁口钻出来，从泛黄的上衣口袋里翻出一张褶皱的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费克托邦商业街几个字。他看着路牌反复确认了几遍，鼓起勇气向前走去。10年前，老楚因工作离开这座城市去外地谋生。在漂泊的日子里，他总能不断想起尘封久远的老城生活，想起这里低矮的爬满墙爬山虎的老房子，想起这里雨天水滴掉落到台阶上清脆的声音，想起夏日的傍晚夹杂着饭菜香气的街巷凉风和隔壁邻居老门手中那把微微摇晃的旧蒲扇。而现在他重返这片“陌生”的土地，还获得了一个工作面试的机会。老楚站在主街口向街的那头张望，他不断回忆着记忆中的老城：街道狭窄而热闹，小孩们在街上吵着要吃糖。但路牌上“菲克托商业街”几个清晰的大字，瞬间让老楚感觉回到的不是故乡。 老楚面前是两条热闹非凡的商业街，主街的两侧盘踞着两圈高低起伏，立面变化丰富的现代高层办公楼，眼之所及无不充斥着谄媚的味道：摆放了喷泉的雕塑广场，精细的铺装，整齐华丽的店招和耀眼夺目的钻石项链无一不在向老楚招手示好。两旁的商业建筑一个个张着大口，恨不得把老楚和路上的行人统统吸进自己富丽堂皇的肚子。这些巨型的商业怪兽由坚硬的大块高透玻璃装饰着，展示在橱窗里的商品被一件件细心擦拭，里里外外都散发着金钱堆砌的浮夸气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来自城市各个角落的居民们开始慢慢地涌进这条商业街，他们逐渐塞满了不停运转的自动扶梯，底层架空的商业走廊，层层叠叠的商业平台和大大小小的商业中庭。 老楚被这些突然出现前来购物的市民弄得不知所措，只能尴尬地躲到街旁。他的面前是望不见头的连续商业界面，毫无差别的玻璃幕墙和提着大包小包永不停歇的人流。不过老楚清楚地知道，他和这里的常客不同，常客们是来大把挥霍金钱的，而他自己只是来当保安的，充其量不过是整个商业运转机器上一颗小螺丝钉。想到这儿，老楚加急了脚步，走进了立于主街中心大片绿化里的办公楼。 面试结束时已是夜晚，白天耀眼的玻璃幕墙在夜晚发出了奇幻的色彩。充斥着玻璃幕墙的街区在夜晚透着些许凉意，老楚紧了紧身上的外衣，沿着街道快步走着，着急地穿过商店间架空的连廊走到了街道背面。 “老楚，是你吗？”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巷子口传来。繁华商业街的背面，破旧的老宅在月光下顽强地相互依靠在一起，低矮的砖墙间还是那郁郁葱葱的爬墙虎。一切像是突然回到了十年前，所有熟悉的老城生活扑面而来。
而那个声音的主人，正是他的老邻居——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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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国版]Space 空间 2024年04期](data/attachment/block/6a/6a92c9821bbf4095ce4a79124ea328b0.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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